当你看到“饭圈”这个词时，你的第一反应是不是气愤、不满，甚至还带着一些疑惑？还有人记得，“饭圈”过去并非人们谈之色变的“怪圈”，也曾在舆论场群体传播正向能量，受到央媒的点赞吗？

然而，如今“饭圈”逐渐变味甚至有泛滥之势，在各个领域产生一股股搅动和谐的“暗流”。粉丝不计成本疯狂打榜，和其他粉丝群体互撕对骂超越道德下限，为了流量不顾法律红线恶意营销或造谣，还影响了所支持偶像的正常生活。

“饭圈”，曾经的中性词，为什么会一步步“堕落”成贬义词？

什么是“饭圈”？“饭圈”也曾有高光时刻

“饭”是“fans（粉丝）”的音译，“圈”是“圈子”的简称，“饭圈”通常是指由一群对特定偶像支持和喜爱的人组成的社群，成员基于共同情感的认同，目标高度一致，具备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、协作行动能力和舆论搅动力量。

追星行为由来已久，并不是什么新鲜事。粉丝通过追星确立价值认同，在偶像身上发现并追逐“理想的自我”，这种心理投射的现象，是成为粉丝、加入“饭圈”的源动力。“与偶像一起变得更好”，能起到互相影响、彼此塑造、共同成长的积极作用；“偶像的成就也是我的一部分”，这种自我认同的方式，也能增强粉丝的自尊心与自信心。

让时针拨回2019年的香港暴乱事件。当时，多位中国艺人发声支持香港警察，高喊“香港是中国的一部分”，争做国旗“护旗手”。而他们自然也成了港独分子的眼中钉，港独分子还叫嚣将做出各种违法犯罪的极端行为。

谁能想到，“饭圈”成员在此事中冲在了舆论场的前线。他们自发集结成了数量庞大的“网络远征军”，用特有的饭圈文化，在海外社交媒体上向发表“港独”言论的人“开战”。这群追星追出的专业舆论“备战军”，各个分部合作默契，战斗力堪称爆表，“大杀四方”。

这一波在舆论场爱国爱港的操作也让网友刮目相看，纷纷好评。

“饭圈”并不是没有它正面的一面，在大是大非面前，“饭圈”成员也能自发站稳立场，传播正能量。但是，凡事有度，过犹不及，“爱”不能畸形产生乱象，这不仅可能为偶像带来黑流量，还可能影响他们的正常生活。

“饭圈”乱象表象：

“爱”可能成为一种伤害

2023年全国跳水锦标赛女子10米跳台决赛中，陈芋汐夺冠，全红婵获得亚军。一场再正常不过的比赛，却引发了两位运动员各自粉丝之间的激烈骂战。

胜败乃兵家常事，在其他领域也一样，并不是谁就一定稳坐第一的宝座。全红婵和陈芋汐既是竞争关系，也是合作关系，两人经常在公开场合表达对对方的好感，在采访中感谢对方的存在和陪伴。

巴黎奥运会女子10米跳台跳水决赛，全红婵夺冠后一路小跑找到陈芋汐，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，互相鼓励。赛后的采访中，全红婵表示虽然赢得了冠军，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喜悦。“我知道她（陈芋汐）也很辛苦，就想我拿了金牌是不是不对。上一届也是我拿，这一届也是我拿，所以我拿了之后没有特别开心。”

“饭圈”骂战和二人惺惺相惜的温馨场面格格不入，这些骂战不仅影响路人的观感，给偶像招黑，还可能撕裂二人的友谊，影响偶像的心态。很难不让人怀疑，这些“饭圈”成员爱的是偶像这个人，还是她的“第一”？在巴黎奥运会乒乓球女单决赛现场观赛的程橙（化名）在接受北京青年报采访时表示，散场时有粉丝把孙颖莎的手幅扔在地下一走了之，“他们只喜欢冠军，竞技赛场上输赢是常事，但他们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的运动员输球。”

在体育界一些竞技能力出众、个人魅力突出的运动员，成为了粉丝们追逐热捧的对象。“偶像效应”本身无可厚非，但是凡事过犹不及。

粉丝在机场围堵偶像事件常常进入人们视野。国乒队员在机场被粉丝围堵、跟拍早已是老生常谈。除此之外，樊振东、王楚钦等国乒成员也曾发文反对私生饭行为，劝粉丝不要过度关注他们的私人生活。

巴黎奥运会赛事结束后，体操运动员张博恒刚从巴黎飞抵北京首都机场就被粉丝围了起来，羽毛球运动员王昶一下飞机也被一众粉丝围堵，不得不在机场“加练”。

早就有网友曝光，这些围堵跟拍的人，不少是职业代拍，靠拍偶像的影像从粉丝那获得流量甚至金钱。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门口也常年有代拍者轮番蹲守，曝光运动员的生活训练日常。

多家媒体已评论过体育“饭圈”的畸形现象，在此不再赘述。回到“饭圈”最初起源的娱乐圈，引起路人反感的乱象比比皆是。比较出名的例子，2020年肖战粉丝向有关部门举报AO3同人文网站致网站被封，因而引起了全网对肖战粉丝的声讨，甚至上升到全网对肖战本人的抵制。“饭圈”成员时常做出无厘头、没底线的行为，犹如愤怒的刺猬炸起浑身尖刺，时常连带着扎伤偶像的风评。

对于粉丝而言，其初衷应该是支持喜爱的偶像的事业发展。粉丝的互撕拉踩使得偶像遭受骂名，或者干涉偶像的私生活，何尝不是一种自私。

“饭圈”乱象深层：

“爱”成了别人“摇钱树”的养分

在“饭圈”，“大粉”以代买演唱会、见面会门票或周边产品，向“小粉丝”集资后卷款跑路的新闻并不罕见。

近期，中国之声揭露了一场“饭圈大粉”伪装内部人士实施诈骗的案件。在某韩国明星团体的粉丝追星群，群主是“饭圈”有名的“大粉”，在“小粉丝”心中威望很高。有粉丝陆续在该账号发布的链接中购买了专辑、明信片、签名服装、演唱会门票等物品，直到演唱会开始，上述产品无一发货才发现被骗。

这位“大粉”被公安机关抓捕归案后坦白，由于追星期间的演唱会门票、周边产品费用以及住宿、交通等花销较大，便渐渐动起了歪心思。她逐步在粉丝群里建立信任，为了进一步诈骗，还曾自掏腰包高价买了演唱会门票，再以低价卖给粉丝。有时为了树立自己“很有实力”的人设，方便进一步行骗，吴某还会包揽同行粉丝的上述开销，以获取口碑。据悉，本案被害人38名，诈骗金额300万余元，法院以诈骗罪判处该“大粉”十一年六个月，并处罚金十五万元。

“饭圈”大粉的揽财也只是冰山一角。某些资本力量入场搅局，催生出一系列与之相关的粉丝经济，其背后有一条错综复杂的饭圈灰色产业链。

据第三方调研机构艾瑞咨询发布的《中国红人经济商业模式及趋势研究报告》，2020年粉丝经济关联产业市场规模超过4.1万亿元，形成了“金融资本—偶像—粉丝（粉头）—商业平台—娱乐经纪—营销机构—广告商—厂家”的产业链条。

以体育界的“饭圈”为例，狂热粉丝们将体育健儿“视如己出”，并为偶像在商业代言和商务活动中疯狂争夺“番位”，让他们喜欢的运动员逐渐商品符号化。居于“链首”的资本与处于“链尾”的粉丝，将体育界“饭圈”合力形成了一个利益“闭环”。

新华社曾发文揭开“饭圈”乱象“三件套”：集资、打榜投票和骂战。粉丝经济这条产业链条主要通过“代拍”、卖“周边”等形式牟利，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，还会雇用“水军”在舆论场上制造矛盾、撕裂共识，在不同群体的骂战声中赚取流量、收割粉丝。

追星一旦偏离初衷，粉丝引以为傲的偶像就容易单纯成了资本的“摇钱树”，对偶像的“爱”自然也成了“摇钱树”的养分。

需要注意的是，偶像其背后的组织通过粉丝经济获得收益，用以支持偶像的事业发展无可厚非，但是过度的饭圈化难免会遭到“反噬”，进而影响到偶像的进一步发展，甚至影响声誉。还记得2021年发生的爱奇艺《青春有你3》“倒奶”事件吗？当时，粉丝为助力《青春有你3》学员打榜投票，在购买赞助商牛奶后，只取瓶盖二维码扫码为偶像助力，却成箱倒掉牛奶。

事件曝光后，北京市广播电视局责令爱奇艺暂停《青春有你》第三季后续节目录制。此前，在《青春有你3》的3次排名里，余景天都是第一名，他被认为是成团后C位（中心位）的最强候选人。然而，随着事件发酵，网上曝光了不少余景天的黑料，最后余景天的经纪公司表示其因个人原因退赛。

“饭圈”乱象的泛滥，平台的拱火或袖手旁观难辞其咎。新兴传播媒介的不断出现，为“饭圈”乱象的滋生、泛滥提供了温床。某些网站平台、社交媒体做好了“两手准备”：一边别有用心地持续推流争议话题，博取流量；一边又响应国家号召，对违规内容来一场运动式治理——如此往复，陷入难解的“死循环”中。

国家多次发文抵制

平台、网民、偶像和组织者难以置身事外

过去品牌代言的主流——娱乐圈状况频发，国家在宏观上进行了有效管理，而“饭圈”背后“看不见的手”伸到了具有正能量的体育领域。对此，国家体育总局及时反应，表示全国体育系统将全过程坚决抵制畸形“饭圈文化”对体育领域的侵蚀。但在巴黎奥运会期间，体育领域的“饭圈文化”依然掀起了一波小高潮。

近期，公安机关会同相关部门依法打击整治体育领域“饭圈”违法犯罪行为。中国乒乓球协会8月17日在官网发布声明坚决支持，并表示“饭圈”乱象已经严重干扰中国乒乓球队的正常训练和比赛。近年来，首都机场公安局开展粉丝关联违法犯罪打击活动，依法处罚数百名扰乱公共场所秩序、侵犯隐私的违法行为人和犯罪行为人。

这些年，整治“饭圈”行动一直在继续，但乱象屡屡“死灰复燃”，如何才能有效制止“饭圈”乱象？

平台：

上文提到，平台的不作为是一个重要原因。平台引入算法，流量明星、“饭圈”乃至平台多向奔赴：粉丝自我感动，明星享受曝光度带来的收益，平台在流量数据下也自然赚得盆满钵满。

诚然，平台治理有其现实难度。无论是机器拦截，还是人工审核，都难以及时高效地处理海量的信息。但若平台人前人后“两张皮”，利用算法和数据模型对饭圈化内容进行推送，就应该受到处理。

网民：

平台要有约束，在平台上的人也需要有约束。如今，互联网实名制虽已逐步普及，但认证、倒查机制仍有所欠缺，互联网的匿名性依然很高。在“匿名心态”的作祟下，粉丝们仍可隐藏于“网络铁幕”之后宣泄情绪，做出恶语相向等行为的成本太低。因此，互撕谩骂、恶意诋毁、凭空造谣、刷量控评等时有发生。

近日，公安部、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了《国家网络身份认证公共服务管理办法（征求意见稿）》。未来，社会公众或会有统一签发的“网号”“网证”，或将在约束互联网匿名性上有一定效果。

偶像/组织者：

“饭圈”乱象并不一定是公众人物的本意，但如果能站出来对“饭圈”乱象说“不”，粉丝或许更容易买账。比如，新晋奥运冠军潘展乐解散了粉丝群，直接将“饭圈”的苗头掐掉。

追星原本是树立某种“投射”——追优秀的星，是为了学习优秀的人和他们的优秀品格。帮助参与“饭圈”乱象的青年人树立正确的追星价值观也是有必要的。巴黎奥运会网球女单奥运冠军郑钦文曾表示，鏖战巴黎前，她反复观看21岁的刘翔在雅典奥运会夺冠的视频。她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大家：对偶像最好的致敬，是追赶和超越偶像。

对于品牌而言，签约健康向上的体育明星，的确符合主流的价值取向，也更具安全性。对于品牌营销组织者而言，也需要拒绝“谁有流量谁代言费高”的营销逻辑，品牌与运动员的携手在营销层面不能只是简单粗暴地锁定竞技成绩，而要更好地寻找品牌和运动员之间的契合点，为消费者讲述更具精神和价值内涵的故事。

面对“饭圈”乱象，须及时查清组织者，违法必究、执法必严必须融入日常，让组织者有畏惧、让跟风者知边界。

邓亚萍曾在接受媒体采访谈到“饭圈”乱象时说，只讲喜欢谁就好了，不用去攻击别人，“期待体育爱好者们都能理性支持自己喜爱的运动员，尊重每位运动员展现出的体育精神和拼搏意志，关注赛场表现，热爱运动本身，让体育真正回归体育。”

“饭圈”粉丝应该要明白，偶像需要你的支持，但偶像无需你与全世界为敌。

（参考资料：重庆日报、央视新闻、中国日报、观察者网、北京青年报、潮新闻、湖南日报、国是直通车、央广网、四川观察、中国新闻网、红星新闻、新华社、北京市广播电视局、都市快报、澎湃新闻等）

话题主持 | 记者 陈睿智